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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章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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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怎麽回事?”

二十分鐘後,裏昂與瓦慈洗完戰鬥澡,趕到曙光島的一間會議室。

迪克、阿辛、西森、瓦倫斯,以及與他們一樣頭發微濕的阿奇與武婕馨已經在座。

電腦高手阿辛將班克斯的通訊視窗傳到前方的螢幕上。

經過放大,他的神情被眾人看得透徹,眉間隱隱現形的川字紋,雙唇抿緊如筆直的線,都說明他心煩意亂,而指間難得出現的細煙,更說明他在焦慮。

他幾乎不像班克斯本尊。

“怎麽回事?”見人到齊了,迪克率先問,“我以為把瓦慈跟瓦倫斯接到曙光島後,小阿裏這件事就可以說告一個段落了。”

“難道不是嗎?”阿奇問。

西森沈吟著,“裏昂說,你有事要告訴我們。”照原訂計畫,最後工作要由他收尾,他在研究小阿裏的人際關系,設法用最省力的方式,讓別人克死他。

如此一來,天堂角不必擔負任何責任,而小阿裏也可以被殲滅掉。

“這個任務在一開始,有一件意外的事,我沒有告訴你們。”班克斯吸了口煙,抖掉煙灰的手指有點不穩。“我本來以為,這跟我們的行動不相關。”

所有人都不喜歡被隱瞞的感覺,尤其是在出事的時候才這樣說。

“什麽事?”迪克眼中的溫和被冷凜取代。

“其實,GMD3也在查小阿裏的底,他們也派了人,像我一樣,用喬裝身分混了進來。”

“那是什麽?”瓦慈小聲問身邊的男人。

“美國CIA底下的秘密分支機構,就是那種‘如果你在出任務時,發生了什麽鳥事,美國政府概不承認,請自己保重’的機構。”裏昂回答她。“他們會被派出來搜集情報,尋找證據,若有所得,才由正式的官方單位做臺面上的法律動作。”

“喔。”原來真的有這種秘密單位哦。她小小的吃了一驚。

“大家各行其事,他們辦他們的,我們辦我們的,互不幹涉。”西森對那些機構可說是一點好感也沒有。

“就是因為這樣,我之前才沒提起。”班克斯疲憊的話說從頭,“小阿裏已經琢磨出,瓦倫斯的靠山是天堂角了。”

裏昂絲毫不意外,“他確實該搞清楚了,之前他的人都追我們追到可倫坡碼頭邊,邊,要是再不知道惹上了誰,幹脆自我了斷算了!”

“問題是,GMDS派出的人在昨天深夜行動,因為剛好發生一點狀況,她被逮住了。”班克斯避重就輕的說出部分情況。

“‘她’?”所有人只註意到性別,瞬間一滯,因而忽略了班克斯輕輕帶過的那句“有點狀況”。

“是女的?”同為女性,武婕馨的同理心立刻被激發,原本稍往後靠的身子立刻坐直,“她有後援嗎?”

“沒有。”班克斯搖頭。

西森冷笑,“就這樣把一個女人丟到軍火商面前,不給後援,真不愧是美國秘密機構的作風。”幸好他沒有效命於他們!

迪克嗅出了那麽點不對勁,“這件事,又怎麽跟我們相關了?”

班克斯吸了口煙,一個狠勁捺熄煙蒂。

“小阿裏以為,她是天堂角的人。”

會議室裏,眾人一呆。

“怎麽會?”質疑聲此起彼落,“這也太瞎了吧?”

“因為那個該死的女人摸進了儲存資料的地下室!”班克斯說得心痛。他跟她說過,別輕舉妄動!“小阿裏根本不知道美國人偕同法國人在找他的麻煩,他現在滿腦子都是我們天堂角在跟他作對,所以,當他逮到一個去偷資料的人,自然而然就把她當作天堂角的一分子。”

迪克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,“如此的話,再過不久,小阿裏會跟我聯絡。”

“他知道怎麽找你?”瓦慈問。

“他或許沒有我的電話,但以他的能力,絕對問得到。”才說著,迪克的電話響了,他舉起手,所有人噤聲後,他才接起來,“我是迪克……原來是你,久仰大名,阿裏?安達司盧。”

聽到這名字,所有人頓時心中有數。

阿辛操作電腦,監控並錄下這通電話。

迪克旋即起身,到隔壁無人的會議室去講。

班克斯有些發怔,裏昂催促他,“接著說。”

“她被當作是我們的人,小阿裏會把之前受到我們的氣,發洩在她身上。”

“這是一定的。”武婕馨也憂心忡忡。同樣是女人,她更能感同身受那女人此時的恐懼。

因為她在擔心,阿奇無法坐視不理。

“叫美國人自己去救,除了GMD3,他們還有CIA什麽的一大堆。”西森低哼,“他們人才濟濟。”

換作是以往,班克斯一定會附議這句話。

但是,他的面容失去鎮定,坐立難安的模樣,讓每個人心中一突。

“你沒聽到我說的話嗎?”他低咆,“那個蠢女人是被誤以為為了瓦倫斯去偷資料,才被小阿裏抓起來的!”

“我相信她會跟小阿裏解釋清楚。”西森還是無關痛癢的模樣,“雖然說是秘密機構,美國政府不會認帳,但GMD3還是有CIA當靠山,說起來不比天堂角遜色。再說,她又不是天堂角的人,幹嘛冒充成我們?她有嘴巴,難道不會講清楚嗎?”

這時,裏昂有點為難的開口了,“怕是小阿裏不會相信她。”

“為什麽?”武婕馨警覺的問。

“我跟瓦慈在回到曙光島之前,可能有那麽一點點、一點點的……”裏昂把頭低下來,“激怒小阿裏的手下。”

武婕馨問:“怎麽個激怒法?”

“我就是跳了一下舞,訕笑他們追不到我們,然後,我可能有對他們拋飛吻什麽的……”他愈說愈小聲。

“裏昂,你那招超賤的,招恨度百分之三百啊!”就連最大而化之的阿奇都這麽說,更別提其他人是如何點頭認同了。

見要被圍攻,裏昂馬上把枕邊人扯落水,“瓦慈也有拋飛吻哦!”在Firework小組,她才初登場,大家應該比較不好意思指責她吧?連帶的,他也可以被寬恕。

豈知她立馬撇清責任,“嘿,是你叫我做的!”

“裏昂,你看看你——”武婕馨忍不住要罵他。

“各位,各位!”班克斯完全沒有想笑的心情,“可以言歸正傳嗎?”

“可以。”西森不知道是沒看懂班克斯的反常,還是刻意不理會,“反正她就是個人質,等小阿裏弄清楚後,可以拿她去跟美國人談條件,安啦。”

他的態度激怒了班克斯!

“他當然可以,這我不知道嗎?還用你來教?”班克斯爆發了,“但她對美國政府來說,沒有那麽不可或缺,該死的!她對美國不像瓦慈之於瓦倫斯的意義!”

西森笑了,涼涼的繼續逼問,“那她之於你的意義是……”

班克斯抗拒著,不想正面回答,“我要她活著,我必須救她。”

“她是你的誰?”阿奇也想知道,“或者,她‘曾是’你的誰?”

“她誰都不是——”

關鍵時刻,平時最貼心的武婕馨,反而是說話最切中要害的人,“你那麽愛她?”

“我恨她!”班克斯拍桌低吼,鏡頭也跟著震了一下。“我恨她、我恨她!我、恨、她!”他像受傷動物般咆哮著,那張宛如惡魔般英俊的臉龐從未如此緊繃過。以前的班克斯,墨濃的眉從來不皺一下。

“我恨她恨得不得了,所以我要她活著,才能找她算帳!”

班克斯吼完,會議室裏陷入一片空靜。

冷靜冷酷到近乎無情的班克斯,他們都見得習慣了,眼前這個跟他長得一模一樣,卻激動到連眼睛都紅了的男人是誰?真的是他嗎?

瓦慈從來不曾像此刻一樣,深刻的感覺到恨的另外一面,是愛。

也有同感的武婕馨,憂慮的看著其他人,“這件事,我們不能不管。”哪怕只是為了班克斯。

阿奇幫腔,“就算不管,小阿裏也不會放棄對瓦倫斯的覬覦。”

武婕馨感激的看了他一眼,“在救回人質這件事情上,我們跟GMD3的立場會一致,可以跟他們聯系,合力把那個女人救出來。”

“但是,跟他們合作,我們就不能主導整件事的走向。”西森腦筋動得飛快,“而他們出手,會比較想放長線,釣更大的魚,一定想活捉小阿裏,探問更多消息,小阿裏也會為了活命,拿知道的內幕作交易。”他通盤想想,深覺不妥,“最後,小阿裏非但不會付出代價,還可能被監禁兼保護在某個溫暖的島國,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。”

盡管他們不願意見到這種事發生,小阿裏也不配過這種好日子,但這很可能是最後的結果。

籌碼多又懂交易的人,無分善惡,總能笑到最後。

“那時候,他可能會賣了瓦倫斯。”西森一層一層分析下來,推演到了重點,“別忘了,瓦倫斯的炸彈也炸過美國,美國人也對他恨得牙癢癢,真要從小阿裏口中得知他的真實身分,瓦倫斯不會有好日子過。”

連美國政府都對她父親很有意見?瓦慈不禁一陣無力。

“我現在管不了那麽多,那些事,以後還有機會補救。”班克斯抹了把臉,“但是,此時此刻,她的命就懸在那裏,我只能先救她。”

不知何時,迪克已經講完電話,悄悄進來,靠後墻站著,這時突然發聲,“瓦倫斯,你怎麽說?”

琢磨已久的瓦倫斯開口,“我不想再有無辜的人為我受害,反正小阿裏要的是我,我去見他,那個女孩子就可以被放回來了。”他毅然決然。

“不行!”裏昂反對,“你一去,就會被小阿裏抓去做炸彈,反而危害更大。”

“我們會收拾不完。”阿奇超同意。“拜托你別去,我們現在就已經收拾得很頭大了。”

“而且還愈收愈大洞,實在讓我很不爽。”西森也不讚成他涉險。

“她……”眼看大勢將去,班克斯只能語帶痛苦的將往事拋出,“她叫莎夏,是我以前的女人。”他連自尊都不要了,近乎是苦求的說:“我一邊也在跟美國那邊認識的人交涉,看有沒有辦法救她。交換人質是最快的辦法,我需要的只是時間,一點點時間而已,如果不是我自己辦不到,我不會開這個口。我知道這樣要求很自私,之後不管你們要我做什麽,我都會全力以赴,但……如果不能把她救出來,我這輩子都不會甘心!”

他低下了一向高揚的臉龐,明明白白在請托他們。

眾人眼前,一向英挺體面的班克斯,此時雙眼澀重,眉間深鎖。

幾個小時前,開月光派對時,透過連線,他們才一起瞎聊,一起看月亮,一起揭露裏昂的往事,彼此有默契的幫他把瓦慈。

但幾個小時後,瀟灑的冷面毒舌男竟然變成這副模樣,失去原有的貴族氣勢。

他六神無主,但燒灼在眼底的焦慮,讓他看起來更像一個人,一個為愛瘋狂的尋常男人。

他喃喃低語,“真的,我需要的只是時間而已……”

“我去。”瓦慈忽然啟口,語氣無比堅決。

“瓦慈!”武婕馨驚喊。

“瓦慈?”西森不很確定。

“太危險了!”阿奇不認同。

“真的嗎?你願意?”班克斯眼中陡地射出光芒。

她短短的一句話,宛如萬靈仙丹,讓他面上重現生機。

所有的人都不表讚同,唯有裏昂沒表示意見。

“你沒有防身功夫,也不會開槍,就是一個平平凡凡的上班族,不可以去趟渾水。”瓦倫斯立刻拉下臉來,“我以爸爸的身分命令你!”

“幸好你不是合格爸爸,不然我現在豈不是以下犯上了?”瓦慈不把他的命令聽進耳裏,反正她沒在聽他的話也成習慣了。“你們不是說過,為了逼你做炸彈,小阿裏不會傷我嗎?”

“他的性子不穩定。”瓦倫斯急巴巴的,“誰知道他會怎麽樣?”

“那就想辦法讓他穩定,因為我們在談一條命。”瓦慈自認不能不管。

其他人都沈默。如果連瓦慈都一口答應要幫助班克斯,那麽,他們斷然沒有拒絕的理由。

“你們總有辦法可以想吧?比如,爸,你把姿態端高一些,勒索小阿裏必須對我好,他應該不敢亂來。”她努力的動腦筋,整理利害關系,“我們不全處在劣勢啊,小阿裏拿把柄威脅你,主要是因為他有求於你。他要你幫他炸別人,難道他就強悍到不怕你回頭對付他嗎?你又為什麽要一個勁的以為,自己只能屈居挨打的地位?”多年來靠自己的性格在此時冒出頭,“你要設法打回去,打回去啊!”

這幾句話,點醒了在座其他人。

聽瓦慈這麽說,知道她不是在意氣用事,班克斯動容的問,“你願意為我這麽做?”

“我願意這麽做,但不是為了你。”瓦慈歪著頭,“我比誰更不希望再受到我父親身分的影響,如果這件事需要我出一份力,又是我力所能及,我自然願意。”

班克斯轉而看向裏昂,無聲的以眼神請求他的許可。

裏昂聳聳肩,臉上掛著早已明了瓦慈的笑容,“我無條件支持她的決定。”

所以,他現在握有最關鍵的兩票了!班克斯以一種很特別的神情看著瓦慈。

“瓦慈,”他低聲但堅定說:“莎夏欠你一次,我,雷諾·班克斯欠你一條命!”

嗯?她挑起眉,“你講反了吧?”雖然她不在意,但仍忍不住要糾正他語中的漏洞,“被救回一條命的是莎夏,真要說誰欠我一條命,那也是莎夏,不是你。”

班克斯果斷搖頭。

“不,莎夏本該沒命的,是我拜托你幫忙,她才能活著,所以她欠我一條命。而為了報答你的恩情,我欠你一條命。”

瓦慈問得純屬好奇,“難道不能直接抵銷嗎?就她欠我,這樣比較簡單。”

“不行。”班克斯說得斬釘截鐵,“如果莎夏活下去,她必須是我的。”

瓦慈嘆了口氣。

看來那個叫莎夏的女人,這輩子是逃不出班克斯的魔爪……呃,掌心了。就不知她本人是怎麽想的了。

迪克走到最前方,轉過來面對他們,一臉早已洞悉結論的精明。

“剛剛,我已經對小阿裏‘坦承’,莎夏是我派去的人了。所以——”他拍了拍手,鼓舞士氣,“大家都動起來吧!”

結束與班克斯的談話之後,瓦倫斯把裏昂招到會議室一角,不悅的問:“你為什麽不勸退她?”

“瓦倫斯,我親眼見過她的強悍意志,她可以的。再說,就算不讓她去,她也不會心安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

“天堂角會保護她,尤其是我,我們整組人都在想要怎麽做,而且我會親自送她到法國,也會就近待命,你不用操心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

“我不會讓她出事的。”裏昂鄭重許諾,“我不否認這麽做有風險,但如果沒有把握,我不會支持她去。”

瓦倫斯不語。

就在此時,瓦慈踅了過來,站在一旁輕拍腳板,裏昂只瞄了她一眼,就知道她要找的人不是他。

“讓你們談。”他拍了拍瓦慈的肩膀,無聲幫她打氣後才走開。

瓦慈尷尬的站了半晌,才說道,“一直以來,我對你有一個疑問。”

女兒親自找他私談了!瓦倫斯心潮澎湃,“是什麽?”

“二十幾年前,你明明是留美的化學博士,回國後要當教授的人,為什麽會去搞爆破?”她語帶責難,“好好教書做研究,不好嗎?”

瓦倫斯頓了一下。肯問,就代表女兒想了解他了吧?

他娓娓道來,“我學成回國之後,在大學裏擔任助理教授,因為與上司不和,研究計畫被退回,經費也被鉗制了,事業岌岌可危的時候,剛好你快出生了。

“我想起在美國留學時,有個室友是環保激進分子,他以前老跟我提,如果我願意幫他做炸彈‘宣揚理念’,他願意付我錢,一筆不小的錢。

“我知道他只是為了吸引大眾註意,不是要造成傷亡——應該說,他會竭力避免傷亡來申明立場,所以,當經濟拮據時,我就想,幹幾票就能賺到奶粉錢,又不會有人受傷,有何不可?”

可以想象那種走投無路的情景,又是跟自己有關,瓦慈的聲音變得柔軟,“那,後來怎麽會錯得那麽離譜?”

“當時,我只想著有進帳,卻沒想到那幾爆幹脆俐落,完成度太高,反而讓黑暗世界的人把我惦記上了。當他們發現用錢請不動我之後,就用你跟你媽來威脅我,從此我過著偶爾流亡,偶爾是囚徒的生活,我們的家也不成家了。”瓦倫斯自嘲的苦笑,“我在不走運的時候,做了一個不夠聰明的抉擇,但錯了第一步,以後就很難再轉回來了。”

瓦慈無言。她為父親本不是喪心病狂的人而松了口氣,卻也惆悵,他本來可以不走上這條險路!

“這幾年,你在哪裏?都做了些什麽?”她問。這些事,以前她不想知道,但此時不然。

“自從十年前,得到自由之後,我轉入地下。五年前,因為委內瑞拉那件事,我跟天堂角拉上線,他們保護我,我提供技術供他們所需,建立起合作關系。這幾年,迪克在美國西部弄了塊地,為我建一間爆破實驗室,我多在做實驗。”

看出她滿臉不讚同,他嘆了口氣。

“不管你喜不喜歡,我的天賦在這方面,這是我最容易取得成就的領域。”

他的語氣,既自豪,卻又充滿了懺悔。

“很遺憾,我控制不了我的才能,但我盡量把它運用到好的方面,幫助別人。”

瓦慈垂下頭,一時無法說清楚,自己對這一切,到底遺不遺憾。

由於解救莎夏的事情刻不容緩,自拍板定案後,Firework每個人連同瓦慈都處於待命狀態。

等待迪克與美國人談判的空檔,瓦慈與裏昂終於能說上幾句悄悄話。

兩人站在曙光島位置最高的建物天臺上,眺望四面八方藍澄澄的海洋。

晴空也是毫無塵埃的藍,濃濃雲卷被陽光曬出亮麗的白色。

“因為我爸在委內瑞拉救了你,所以你跟他的感情特別好?”瓦慈問。

自從昨晚,她知道五年前發生過什麽事之後,他們一直在“忙”,沒時間好好談談,直到此時。

裏昂微微一笑,在海風中圈住她。“我是不是聽到了嫉妒?”

“沒到‘嫉妒’,”她扁扁嘴,“但有點不是滋味。”

“為什麽?大部分的女人都怕男友跟老爸處不來,你卻因為我們是忘年之交而不開心?”他驚奇。

“總有一種你們比較好,跟我沒那麽好的感覺。”她不平的說。這兩個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,理當把她放在第一位,但似乎不盡然如此。“打從一開始,你就偏心到他那邊,指責過我好幾次,說我對他不夠有包容心,還一直糾正我,說過去發生的事不全是他的錯——言下之意,好像是我活該倒黴似的。”之前不明緣由時,聽他竟然這麽說,她很不開心。

裏昂笑了。

“你居然還敢笑!”她用手肘頂他。

“我先認識他,當然會偏心他,但後來我不是沒再偏心了嗎?”裏昂認真說道:“我非常感謝瓦倫斯的救命之恩。要知道,幫助我脫身的那幾爆,炸藥是他親手埋的,如果臨時有變故,他也會陪我一起葬身。”他一直感懷在心。

“埋炸藥也有危險嗎?”瓦慈後知後覺的問。

裏昂怔了一下。她沒想過這點?

也對,她本不是這個危險世界的人,對實際操作的理解很有限。

“當然有,風險很高。”他笑起來,揉亂她一頭短鬈發。“小傻瓜,他手裏拿的可是炸藥啊,一有出錯,炸到我之前,會先炸到他。”

她楞了一下。要是裏昂沒提醒,她可能連想都不會想到這一點。

“所以我們有革命情感啊,感情當然會比較好。那之後,我很喜歡找他聊天。我們不見得談得很深,畢竟在這之前,我沒聽他說起過有個女兒,但一起走過生死關卡,就是不一樣。”就某種程度來說,瓦倫斯有點像是他的第二父親,他多少會產生點孺慕之情。

“但是,你、迪克,甚至最多疑的西森跟班克斯,真的打從一開始就相信,他的出現是為了救你們嗎?”她想不通,過往是相反立場的兩派人馬,怎麽會突然變成同一陣線。“昨晚迪克說過,以前你們是敵對的雙方,你們不喜歡幫壞人做炸彈的他。你也說了,我父親只是沒犯過天堂角,不然你們一定會收拾他,不是嗎?”

裏昂的眼中綻出犀銳之光。

“親愛的,救我們,不過是他尋求天堂角庇護的手段。”

他的思考一向很正面,他喜歡光明正大的戰術,但不代表他對別人的心計一無所知,即使那個人是他尊敬的瓦倫斯。

“不得不說,他這招很高明,幫助我們於危難之中,比任何結識方法都有效。”他話鋒一轉,“雖說很高明,但它終究是一種手段,你何以認為我們不會發現?”

她訝然,“你們看得出來嗎?”

“一眼就看穿啦!”他看著遠遠海面,“就像現在一樣,視野如此清楚。”

“那怎麽還能心無芥蒂?”是她就做不到。

裏昂收回視線,投在她臉上,“這點原始動機,無損於他後來對我們的貢獻,他的確救了我們,他為我們冒過生命危險,那就夠了,難道我們要咬著當初那一點點不純潔的動機,漠視他救了我們的事實嗎?”

瓦慈咬了咬唇。

“再說回來,他對你的生活的確造成了很大的傷害,但除了最初的錯,後面的事不能全怪在他頭上,難道你要懲罰他一輩子?”

“我……”她震了一下。她是嗎?她一直在懲罰她的父親?

裏昂問她,“如果是,他何必朝著正途上走?幹脆放棄不是容易多了?”

看著寬闊的海面,澄清之洋微微波蕩,她心口好像有個堵塞的孔竅被他打開了。“我……從來沒從這個角度想過問題。”

裏昂無意以較高的姿態責備她,他只想點醒這個聰明中略有小盲點的女人,“那是因為你以前不懂得這個世界運作的規則,現在我告訴你了。”

點頭告訴他,他說得有道理,是最簡單的方法,也是最能確保兩人感情不起波瀾的方式。但她不是那種別人一說服,耳根子就會變軟的人。

裏昂也知道,於是親了親她,“或許你可以想一想。”

正當他要吻得更深一些時,阿奇爬上天臺,用力一揚手,“嘿,下來,迪克已經跟人家談好了哦!”

經過交涉,迪克迅速敲定與GMD3、CIA的合作。

他們決議共享手上的資料,把莎夏救出來,交由天堂角處理。靠著迪克、班克斯與西森的腦袋,他們成功的將瓦慈的真實身分隱瞞住。

裏昂帶著瓦慈前往法國巴黎,同時起程的,還有西森以及天堂角的後援。

開車進入安達司盧的地盤,裏昂反覆叮囑瓦慈各種註意事項,又說:“進入宅邸後,我不打算露出哀求之色,那會讓小阿裏誤以為自己占盡贏面。”

想到接下來就要跟他分別,瓦慈也有些忐忑。“我知道。你做你覺得對的事就好。”

下車後,在小阿裏的宅邸前緊緊擁抱過後,兩人進人華宅內,小阿裏已經在大廳等著了。

“歡迎光臨,瓦小姐,以及如果我沒猜錯的話——裏昂.布裏克先生。”小阿裏迎向前,“你們都過來看看,他們是不是之前讓你們很頭痛的那對男女?”

在他的吆喝下,之前與裏昂打過照面,被他教訓過的那三個手下走了出來。

“對,就是他!就是他們!”

“他還踢了我們的老二!”

說著,小阿裏的手下之一沖過去,一拳打在裏昂的肚子上。“上次在船上,你不是很愛現嗎?不是很得意嗎?不是‘追不到、追不到’的又唱又跳嗎?”

裏昂沒還手。

他不反抗,讓那人揍得更起勁。“你有想過,會落入我手中嗎?”

“要是想過的話,你以為我會那麽做嗎?”裏昂站得筆挺,傲然的說:“我當然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看到你這張醜臉了。”

那人再踢他一腳。這時,裏昂反踢回去。

“上次掃了你們面子,剛才打那幾下已經足以扯平。”他警告道:“要是你再動手的話,我一定加倍打回去。”

吃過他的虧,他們不敢惹得太過頭,但也不想就這樣老實承認。

小阿裏看出手下的躊躇無措,出聲打圓場,“好了好了,上去把那個女人抱下來。”

一人應聲去辦,從樓上下來時,手上多了一個昏迷不醒的華裔女子。

瓦慈註意到,她垂落下來的黑色長發凝成一條一條,直到那人抱著她走到近前,她才看清楚,那是因為她頭上受傷,流血所致。

“你們怎麽把人傷成這樣!”她忍不住憤慨抗議。

“噢,我沒提過我逮到她時,她正在地下室偷資料嗎?”小阿裏振振有詞,“她膽大包天,不打怎麽行?不過,跟你們交涉過後,我就沒再讓人動手,這些傷是一開始她不聽話才教訓她的。”

幸好他們一得到消息,立刻拍板定案,要救莎夏。小阿裏才剛抓到她,就把她打成這樣,難以想象他們若再拖延一時半刻,她還有沒有命在。

想到這裏,瓦慈不禁慶幸自己決定下得夠快。

小阿裏要求,“在把她交給布裏克先生時,瓦小姐,請你自己走過來,我們一手交一個,同時進行。”

這一刻,裏昂不禁暗想,他是否太尊重瓦慈的意見。要是小阿裏拿對付莎夏的那一套對付瓦慈的話……

“今天不救她,可能就來不及了。她傷得很重。”察覺到他在想什麽,瓦慈低聲說:“我會乖乖配合,你們盡快來救我就好。”

知道她非但沒有改變心意,反而更堅決,裏昂只好同意。

小阿裏生怕有變,急急的說:“瓦小姐,快點過來,別耍詐。”

裏昂不悅了,“把人打成這樣,還好意思開口催促?”

“這女人不過是你們天堂角的一個小角色,哪能跟瓦小姐比?不過,話說回來,這個小角色恐怕也不簡單,否則你們不會用這一個來換那一個。”小阿裏的賊眼溜來溜去。此時才想到,是不是太晚了?

便在這時,小阿裏的人將莎夏交到裏昂手上,而瓦慈走到小阿裏身後。

裏昂直接回斷他,“少在那裏瞎想,來救她,是因為天堂角絕對挺自己人,我們不會明知自己人有難,還不出手相救。”

……算了,拿到了瓦慈,比什麽都保險。小阿裏想著,又說:“不要以為我是貪得無厭的人,我想過了,要是不放瓦小姐回去,瓦倫斯也不會想跟我配合。”

他自以為通情達理的伸出三根手指,“我只要求他幫我做三顆炸彈,爆炸完成後,他可以把女兒領回去。”

裏昂沒表現出大受恩惠的模樣,“那麽,那些用來威脅他的資料呢?”他反而走近一步,逼問道,“老阿裏答應過會銷毀的。”

“我繼續保留在手上,以備不時之需。”小阿裏說。

這混蛋的意思是,以後只要他想他高興,都可以揮舞那些資料威脅她父親,把她的日子整得雞飛狗跳就是了!瓦慈在心裏翻了個白眼,無比希望天堂角這次的行動能成功終結他。

看到裏昂眼露不屑,小阿裏笑了,“得了吧!換作是你們也會這樣做。有備無患啊。”

誰像你那麽下作?裏昂忍不住在心中嫌惡。“不要對她亂來。”

“只要瓦小姐不亂跑,謹守客人之道,我一定以上賓之禮對待。”小阿裏說:“好歹在臺面上,我也是正經生意人第二代,怎麽待客我懂得。”

那倒是。即使是小阿裏,遇到該巴結的人,也會好好奉承,這是他僅有的優點了。

裏昂有些倨傲的說:“就看你怎麽做了。”

見他轉身欲走,小阿裏忍不住稍露焦灼之色,“說起來,這次我要麻煩瓦倫斯的可多了,我要他做的炸彈很重要,我要徹底消滅我的仇家。”

“他很不爽你用瓦慈威脅他,不過,你知道接下來可以怎麽討好他。”裏昂沖著瓦慈的方向揚了揚下巴。

小阿裏明白了,“我會好好招待她。”

“我走了。”裏昂深深的看了瓦慈一眼,“保重。”

說完,他抱著昏迷不醒的莎夏離開。

從裏昂手中接過莎夏,班克斯幾乎不認得她。

她臉上青青紫紫,左眼有黑眼圈,小巧的下巴有被拳頭擊中的烏青,身上有不少反擊所受的防禦傷,看不見的內傷恐怕更多。

讓他擔憂不已的是,連她頭上都有傷,粘稠幹掉的血液將那頭他曾眷愛不已的長發粘成一片一片,她渾身滾燙,不省人事。

也許這時這麽想未免下流,但他很慶幸她衣衫完整。

“莎夏!”他輕喚,眼中有深刻的痛楚。

“她昏過去了。”裏昂說,“別喊醒她,現在她最需要的是醫生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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